去年十月，受朋友之邀，我来到浙江绍兴市会稽山，探访著名的“香榧之乡”。车子在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下，刚下车，一阵香榧独有的清香已然扑面而来。
进门落座，主人方庆茂请我们品尝香榧。果子两头尖圆，颜色金黄，形如橄榄。我拿起一颗，可任凭我掐来捏去，怎么也打不开果壳。主人看出了我的尴尬，指着上面两只眼似的圆圈，笑着对我说：“香榧长有两只‘眼睛’，只要用力按它，香榧的硬壳就会打开。”我依言一试，果壳立时张开了。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香榧，满满的新鲜感。
品着香榧，心想，这小小的果子是怎样长在枝头的？老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，笑着说，过会儿我们到香榧林去看看。
老方的香榧林位于一处山谷之中，青山绿水间，几十株香榧树枝繁叶茂，卓然矗立，榧枝低垂，榧香幽幽。我端详眼前的香榧果，只见它们个头大小不一，大的形如橄榄，小的状同圆珠笔头。同行伙伴说：“香榧果是‘三代同树’，在一株树上同时长着今、明、后3年的果子。一般的果树都是当年开花，当年结果，当年采摘。像香榧这样‘三代同树’的果树实属罕见。”
我们顺着山势拾级而上，一株巨大的香榧树出现在我们面前，树干挺直，枝叶婆娑，高出其他香榧树几十米。走近了，我发现树干上挂着一块灰底白字的牌子，上书：“经度120.5度，纬度29.69度，海拔535.5米，树龄1380多年。”1380多年！老方介绍，这株古榧是这里的“香榧王”，胸径要四人方可合抱，树冠延展可达900多平方米！
眼前这株香榧，最大的分枝因数年前曾遭雷击，叶落枝秃，但仍枯而不朽。树干下面，裸露的树根伸向四面八方，遇见石缝岩隙或壕沟水渠，它都能深扎进去。古榧雷击不倒，天旱不萎，凌风傲雪，坚劲挺拔。只因它根深蒂固，才能千年不衰。
一旁的老方，正仔细端详香榧的枝叶：“好，好，没有什么病虫害！”老方70岁出头，中等身材，头发花白。他说，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，侍弄香榧。过去很长一段时间，香榧卖不了好价钱，村里穷得叮当响。有人提出砍了香榧树改种药材、茶叶、桉树等经济作物，老方坚决不答应：“香榧是我们祖宗留下的生存树、生命树，不能砍！”他据理力争，把满山的香榧树保了下来。如今，老方年纪渐渐大了，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学了植物学专业，立志毕业后和父亲一样种好香榧。
几年前，联合国粮农组织认定，绍兴市会稽山古香榧群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。近10年来，当地政府出台了很多保护措施：建立香榧森林公园，在会稽山筑坝修堤，给果农配备撒播花粉的小型无人机……如今，会稽山的香榧树种植面积、果子产量与品质都创下历史新高，果农们收入也大大提高。
下山后，老方再次请我到他家里喝茶。刚坐定，他又捧给我一把香榧果。我接连吃了几颗，味道似乎比刚才更为香甜。此刻，我眼前一颗颗金黄的香榧果仿佛睁开“双眼”，在微笑，憧憬着未来十年、百年、千年的新变化！
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3年01月04日 20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