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皖南歙县,有一座深渡镇,镇里有个颇具古风的村子,名曰“阳产”。阳产村有一片奇观,那就是土楼。
若干年前,一些河南郑州人为避战乱,背井离乡向南走。走到一片山麓,发现这里雾锁山头,溪水潺潺,飞鸟啁啾,野茶青葱,一派世外桃源状,于是,决定在此地立定脚跟,采青石为基,建造土楼。炊烟升起来,桑蚕养起来,茶园种起来,祥和安宁,宛若陶渊明所述的《桃花源记》。
走进土楼,时光仿佛在阳产人的窗扉间慢了下来,如水滴凝结在晶莹的冰凌上。土灶、木桶、竹筛子、蓑衣,给阳产披上了复古色彩。
我跟随一队写生的艺术系学生来到阳产,那是一个黄昏,琥珀色的夕阳照在土楼上,原本被红土“裹身”的土楼在夕阳的照射下,如同一座座古拙的佛像,被镀上了金身。荷锄归来的农人走进这样一座座“佛像”的深处,与这样的“佛像”融为一体,难怪每一个阳产人的脸上都显得慈祥宽厚。
久居城市,星空难觅,一个人住在阳产的土楼里,除了享受夜虫的嘶鸣,不经意间一抬头,满天的星斗会闯进你的视野来,一眨一眨,总让我想起女儿的眼睛,每眨一下,就像一双小手在你的心间挠一下。土楼就像是童话里充满奇幻色彩的城堡。
晚饭后,土楼里的老大妈拎着藤编的暖水瓶进来,还用瓦罐盛放了她亲自炒制的野茶,喝上一口,有浓浓的山野气息,再品,感觉万般绿色皆扑向你怀里。这让我想起以前喝过的诸多茶种,没有一样是这个味道。老大妈说,阳产的水只有在阳产才能喝到,换了地方,自然也就坏了茶的气氛,吃饺子还讲究原汤化原食呢,何况是如此考究的茶。
在阳产的清晨醒来,叫醒我的是门前那只威武的大公鸡,鸡冠极红,赛过阳产的夕阳;鸡爪粗粝,宛如从阳产的石阶上“抄袭”而来;鸡毛油亮油亮,那光泽又多像阳产人的瞳孔,亮泽幽深,如一眼古井。
艺术系的学生们早早就起来了,架起“长枪短炮”,在石阶上等候,打算拍摄阳产人劳作的照片,办一个影展。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,阳产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“勤快”,日上三竿,阳产人才会从土楼里出来,干他们该干的事情,想他们该想的营生。
就连阳产的鸟也是晚起的,它们在阳产人的濡染下,也懂得享受这一方山水里缓慢的光阴。土楼红彤彤地一片立在山林里,阳产人都说,即便是到了萧索的冬日,阳产也是不寂寞的,因为,土楼在,阳产的天地间就站起了花朵。
土楼的不远处是一条溪,冬日的溪水更加清澈,有一两条偷闲的锦鲤,在水底勾画一抹抹红。在这样的沟溪边,茅草与荻花已然枯萎,有一种寥落美。大地结着霜,抛开那条明亮的小溪,这就是大自然最具魅力的枯山水。如此,越发显出阳产土楼古铜色的明媚来。
最明媚的要数土楼前的落日,还有日沉西山后的篝火。夕阳缓缓落下,土楼由古铜色变成了柿红色,土楼外准备篝火的老者,脸色也是一团火红,这样的火红笑容可掬。他们生起篝火,众人围拢上来,且歌且舞。烤肉的香,米酒的甜,在篝火宴轮番上演,不知什么时候,月亮已经出现在土楼上方,一天新月凉如水,月下的土楼突然有了童话般的梦幻。
晚间,回到房间,竟不忍睡去了,依偎着土楼的窗口,再煮一壶老茶,茶壶嘶嘶吐着香氛,念叨着“土楼”二字。突然想起与它谐音的“吐露”一词,恍然发觉,有静默的土楼在,一切的“吐露”都是多余的……